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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感】Locked Away 2 绿意(上)【清水正剧】

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丢一发更新就跑【喂

无聊的正剧,有点长,而且没搞完,不出意料只会越写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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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绿意

 

感知器走过长长的回廊,每前进一步,他都觉得自己正在变回过去那个心如铁石的狙击手。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加入战场只是一时之需,绝非他的天性。感知器不是个战斗单位,他从不享受战斗,反而会为战争的阴影日日难以入眠。

不过,在以前那会,他总不会在失眠的夜晚落单。

“假如睡不着的话,就来唱首歌吧?”

熟悉的声音,亲切的话语,过去的他不曾知道那是强颜欢笑。漂移或许对理财和战斗颇有心得,但是他真不是很会唱歌。在感知器再三询问他哪里可以找到靠谱的隔音材料后,漂移终于让步,转而哼起了走调的一塌糊涂的小曲。

一开始,这简直无法忍受。但是比起糟糕的歌,更无法忍受的是全然的沉默和宁静。因此,即便他抗议过漂移五音不全,也不打算阻止他。

神奇的是,在这首小曲神奇的催眠效果之下,他竟然能时不时地进入休眠待机状态。在那些难熬而短暂的休息时间里,这多少是个慰藉。渐渐地,漂移走调的小曲也不那么可怕了。

飞船在宇宙中行驶时是没有夜晚的概念的,因为他们是一支孤军深入的战斗小队,必须保证全天候有人轮值,所有船员基本都是三班倒地工作着。不当值又睡不着的时候,疲惫不堪的感知器几乎都是和漂移,还有他那糟糕的小曲一起度过的。

塞伯坦人从来都不是以和同胞友好相处而出名的。如今回忆起来,即便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已经有了几百塞时,关系进展竟然还不如过去的几天。感知器没有问过漂移为何他也会无法充电,也从没想过,为何这首难听的小曲会留在他的处理器里,为何他下不了手抹去这段回忆,为何他又会无法忘记那个在一片寂静中打着节拍哼着小曲的武士的面容。

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带上个人情绪的?

他没有结论,因为门被打开了。有位不容拒绝的人物正等着他。

回到母星后,等着他的不是家里熟悉的充电床和重归日常的安宁,而是一场第一时间强迫进行的,审判般的听证会。无论这会不会是一场被记录在案的会面,当下,应该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TF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他迅速地把思维关进警惕的牢笼中,只在外层留下理智冰冷的铁灰。

 

感知器离去之后,漂移在无菌区继续待了两周时间,不见天日,百无聊赖,他几乎要在墙上刻字来计日了。每天医护人员都要测量他周身各种指标,还要把他几乎里里外外洗一遍。主要感染源的腿伤早已修复完毕,感染锈病的部位也已经像伤口的痂一般脱落,他自认自己已经无恙,而医生对他的要求一如既往地不闻不问。

每一个小时的浪费,都让目标逃走的可能性增加一分。漂移感到焦虑,竟也有一丝难以承认的侥幸。

毕竟,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追捕DJD的一天,这让他兴奋,也让他恐惧。

DJD——Decepticon Justice Division,每个霸天虎避之不及的噩梦,悬在异议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本是霸天虎为维持军纪而设立的部门,不知何时却变成了狂信者和酷吏的乐园,即使是最不起眼的背叛,也会被他们记录在长长的复仇名单上。

当初选择摘下霸天虎标记时,漂移非常认真地担心过他们会拜访自己,毕竟他们对待背叛者的手段之残忍,说是闻名宇宙也不为过。然而他们没有出现,或许只是漂移在他们的名单上优先级还不够靠前。直到现在,他们也毫无踪迹。

漂移胡思乱想的时候,想过各种靠谱不靠谱的理论,如今看来他有了更靠谱的理论——他们在战争结束前夕,随着最后的运输船一起坠落在了无人的疫病地狱之中,凭着有限的资源,仅仅从这种厄运中脱身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并没有余力继续执行使命。

“仅仅是我的推测,我认为那艘运输船搭载着如此可怕的护卫,运输的货物一定价值非凡。这也解释了为何当雷管发现你是汽车人时,选择将船体残骸和他赖以存活的剩余物资一同爆破。他不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他负担不起机密被汽车人发现的风险。”

剑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痊愈的创口,他还没来得及给那块地方补漆,医生告诉他,现在他们还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完全恢复了,还是变成了一个携带者。从那时开始,下意识地触碰创口、神经质地试图寻找锈蚀的痕迹变成了他的习惯,疾病的幻痛还在隐约折磨着他,像个尖刻的嘲讽。

“无论有什么机密,DJD撤离时一定都带走了。有报告说在星球轨道上发现了推进器的部件,我计算了一下,他们的燃料储存不会允许他们第二次逃脱重力。……意思就是说他们还留在那颗星球上。”

他一边在“囚室”里来回走动着,一边反复在脑内回忆着感知器留给自己的目前DJD成员的已知资料。

塔恩,青丘,卡隆,海拉斯,泰萨拉斯。

回忆渐渐变得清晰得可怕,是的,在作为死锁的岁月里,他远远地见过他们一次。在熙熙攘攘的霸天虎群之中,这个小团队散发着难以忽视的铁锈味,把他们和别人分明地隔离开来。

那大概是因为泰萨拉斯还没来得及清洗他胸口的粉碎机。

如果漂移是人类的话,这会儿已经在汗毛倒竖了。他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如果让恐惧和伤怀占据自己处理器的全部,他对DJD就毫无胜算。他已经很久没有进行冥想了,焦虑占据着他的CPU,让他无法安神。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正在变得愈发情绪化,他需要清空脑模块了。

又或许,他现在只需要跟谁谈谈,跟一个冷静、理智,头脑清醒的对象……

 

“看看这是谁?天赋秉异,聪明绝顶的感知器教授!真是蓬荜生辉。”

感知器抬起头来。此时他正坐在一张干净而脆弱的玻璃桌边,一杯颜色诱人的能量液放在他手边,高高的屋顶上悬挂下华而不实的大灯,亮得他几乎看不清对面TF的身影。这不是塞伯坦传统富豪的作风,反而带着一股外星球的风味,似乎在告诉感知器,这位塞伯坦人已经很久没回过塞伯坦了。

但凡以这种恭维开场,他总能知道,这场对话不会进行得很顺利。

“多谢你的称赞,但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你会知道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时,感知器才终于适应了和黑夜相比过分炫目的光线,他终于可以看见自己对面坐着的TF的模样——他几乎瞬间就僵住了。

“漂……”

声音梗在发声器里,滚在舌尖的名字让他几乎失态。他差点真的以为那个远在天边的浪子回到了家乡,正坐在自己面前。

以松散的姿势坐在桌边的那位塞伯坦人,和漂移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涂装颜色,甚至在外形上也有些微的类似点。他个头比漂移略大,看上去也要养尊处优得多,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剑客那种谨慎谦逊之下隐藏着锋锐的气息,也没有他温和的笑容。比起漂移,他的神色更像是那位早已作古、老奸巨猾的议员,普罗透斯。

这是一位政客。

感知器在桌下攥紧了拳头。

“哦,抱歉,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了谁?”政客假笑了一下,然而感知器并没忽略他嘴角满满的恶意,于是,他选择沉默。

“也许你比较喜欢开门见山的说法,你们这些‘战争英雄’。”在说出“战争英雄”这两个词时,他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讽刺之意,“最近我听说了一些……令人不快的流言。”

感知器偏了偏脑袋。甚少注意外界事物的天性让他对流言蜚语也一无所知,但是,如果严重到需要让对方把自己从飞船上强行拉下来进行会面,大概是什么流言他也可以猜到。

“就我个人看来,似乎有些汽车人并不珍惜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和平。”

科学家一下想到了很多东西——他和漂移的秘密谈话,警车紧锁的眉头,昔日战友们离去的背影,他交还到爵士手上的汽车人标志……一时间内,他竟然无法从纷扰的念头里找出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方法。那是警车比较擅长的事情。

“教授,你已经取下了汽车人的徽章,做回了中立派,我希望你能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他微微俯下身来,像一只面对猎物蓄势待发的野兽,“告诉我,你对警车的算盘知道多少?”

感知器无声地瞪大了光镜,但他依然选择诚实地回答:“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你离开塞博坦的原因是什么?”

“就像我在申请里写的一样,去和我在外星域的同事进行工作的交接。”

“教授,傻子都知道你说的是谁。请你确切地告诉我,你的那位‘同事’在那颗外星球上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话题越跑越偏,让感知器心生疑惑:“这和警车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白色涂装的政客不怀好意地笑了。感知器唐突的提问不仅没有激怒他,反而让他洋洋自得了起来:“让我把话说清楚吧,教授。漂移在警车的计划里在扮演什么角色?”

这时,感知器才明白过来,他之前感受到的,源源不断辐射出的恶意究竟是针对着谁:“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糊弄我!”他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狠狠地拍了拍桌面,一丝裂纹顺着他的下掌处绽放开来。突然拔高的音波瞬间闯进感知器的音频接收器,差点启动他的应急备案,同样也激怒了科学家。他不喜欢暴力,不代表他接受恐吓。

感知器冷冷地盯着他,没过一会,这位如梦初醒的赛博坦人却先道了歉:“抱歉,我在……特定话题上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他站了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能量液,似乎在清理思绪。最后,他还是决定向感知器说实话,或许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人们通常叫我信使(Messenger),我是一名掮客。在大人物们中周旋,收取佣金为人们解决麻烦,是我的工作。”

“是吗?”感知器冰冷而尖锐地回问,“那么漂移是你的工作,还是你需要解决的私人恩怨?”

 

“这无关私人恩怨!”救护车情绪激动地吼道。在他面前,一块数据板被摔在桌上,铁皮在一边无措地看着发怒的医官,不知道该拦着他还是该煽风点火,而医官几乎血红的光镜紧紧地盯着通信装置,好像修养是阻挡他在上面咬出个洞来的全部力量了。

“医官,我理解你想见擎天柱的心情……”通讯器对面的TF耐心得就像在劝说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这油盐不进的反应反而让暴躁的医生暂时冷静了一下:“我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了,把你的上级叫来,我需要和他谈谈。”

对面的TF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此时,一只手突然越过医官,强行关掉了他的通讯器。救护车回过头,不知何时,横炮和飞毛腿已经一同站在了他的背后,横炮看起来非常轻松,飞毛腿依旧是一脸不爽,铁皮朝他耸了耸肩,他们两个老家伙拿这两个年轻人最是没辙。

“好久不见,想死你了,医生。”横炮半开玩笑地打着招呼。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救护车瞪着他们,他这会心情不好,不想跟他们胡闹,“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对对对,我们知道。擎天柱在被驱逐之前突然出现特殊的生命体征,他的机体可能被人动了手脚……警车已经告诉我们了。”

救护车瞬间皱紧了眉头:“什么?警车是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是感知器和千斤顶发现了端倪然后上报给他的——多亏了当时医生你在擎天柱体内放的监测系统。”横炮笑嘻嘻地说,随即被他不满的兄弟打断了:“你就不能稍微安静一会?——感知器说他无法确定这种现象会有什么后果,所以警车让我们来问问你,毕竟你才是专业人士。”

按照惯例,医官表现出无与伦比的耐心,容他们你争我抢地把话说完:“会有什么后果?后果就是擎天柱在‘认罪’的时候可能根本脑子就不清楚(wasn’t in his right mind)。‘特殊生命体征’如果说的是持续低体温、脑电波活动频率显著下降、磁场减弱、电信号延迟变长的话,我会说他这是被动了手术,哪怕是刚毕业的医学生都该知道这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擎天柱被动了手术?”

铁皮插了句嘴:“但是那可能吗,我是说,在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觉察的情况下?”

“如果手术规模够小的话,当然可能,我恰好就知道几位专事这种小型手术的TF,他们可以神出鬼没地把你的脑模块胡搞一通,抹掉某些不好的念头,篡改记忆,让你性格大变……他们需要做的就只是让擎天柱落单几个塞时,甚至不需要一整晚。”

医官的话明显让在场的三位战士都感到了极度不适,而终于得以把话说完的医官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丧气了起来:“普神啊,这是个惊天大错……我应该早发现的,现在他和威震天一起被流放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如果他们对他的脑子做了手脚,他要怎么防备威震天?!”

飞毛腿抱起双臂,语气凝重:“我之前听说汽车人距离地球最近的太空桥已经遭到了毁坏。我们现在无法得知地球上威震天和擎天柱的情况了。”

横炮很快就听出了哥哥有话外之音:“慢着,你想说啥?”

黄色兰博基尼像是对白痴解释一样慢慢地说:“如果有人剥夺了一个TF所有的反抗能力,把这个TF和他神志清醒的死敌一起丢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他还能想干嘛?”

“哦……哦。我当然知道。”横炮有些被飞毛腿的态度惹恼了,“我想问的是这个‘有人’是谁?”

“那是警车的工作。”飞毛腿长叹一声,转过身去抓住了铁皮的肩膀,理所当然地分配工作,“我和老铁皮去联络警车,你和医官一起……”他停顿片刻,露出一个坏笑,“做好出发的准备。我们要出趟远门了。”

 

“恭喜。对我而言,你看起来是已经准备好出远门了。”带着口音的外星医生跟塞伯坦人相比相当娇小,他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中的数据板,鼻孔里呼出的气带动着嘴边的触须。从体液采样的数据来看,漂移已经完全康复,没有任何锈病病毒残留。即便年龄早已超过四百万岁,这位剑客的机体依然还处于全盛状态。

漂移在消毒室里吹了一声口哨,随即被成吨的清洁泡沫和喷雾吞没。

他又被里里外外地洗了一遍。老实说,每隔几个小时这样过一遍都让他觉得有些恶心了。他试着伸展了一下腿部的线路,之前被炸断的部位已经恢复如初,不再疼痛了。医生还在继续唠叨着要他不要进行剧烈运动的废话,而他一如既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重获自由已经近在咫尺了,他梳理着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运输的客机来得并不频繁,如果要等它们,就意味着漂移还得在这里留至少三百个塞时。不过,大约每十二个塞时,会有一班飞船停靠在医疗站进行日常的补给交换与检查,如果支付一笔钱,他们也会愿意带人离开。毕竟,漂移本身和超级计算机部件、大型医疗器材的体积重量相去无几,他会在货舱里得到一席之地的。然后,他就可以到寄存港口把飞船取回来,当然,也许又少不了要付一笔钱——

这时,一个突然的念头窜进他的处理器,奇迹般让所有的杂念都化于无形。他想也没想就蹲下去,打断了医生喋喋不休的医嘱:“请问感知器有没有来消息?”

“谁?”碳基医生听起来很困惑。

“就是之前来探访我的客人?那个一身红色,聪明得要命的科学家?”

医生看起来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除了和总院的定期检查,最近我们没接到任何外界联络。”

“……好吧,还是多谢。”漂移有些失落地道了谢,看着比他小上好几个尺寸的医生和护工们纷纷离开。

这件事没有丝毫影响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呆在货舱里,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被迫处于无线电静默的状态。如果感知器现在不来联络,他们可能要过很久才能说上话了。

 

“说话的特权不是用在无关紧要的胡乱猜测上的,感知器教授。”信使尖刻地回答,“我们在讨论的这位塞伯坦人,死锁,漂移,无论你们怎么称呼他,是一位极度危险的人物。当时的法官同意了汽车人的抗辩,将他放归到宇宙之中,他犯了错误,你们也犯了错误。”

“你有什么依据来支持你的想法吗?”

“依据?只有被自己的个人感情蒙蔽了才会看不见那些明明白白的事实,教授。”信使站了起来,语气义愤填膺,充满煽动力。感知器暗暗想,他怎么会安于只做一个掮客的?“在四百万年里,他作为一名霸天虎单位出战过498843次,根据寻回的尸体,他杀害和处决了将近战前一个城市的人口的汽车人。你真的认为这样的TF值得第二次机会?”

“哦,所以,这确实是私人恩怨了(So this IS personal)。”感知器注视着他,毫不退缩。

有那么一瞬间,信使看起来被呛住了,甚至被戳中了痛脚。他的长篇大论不得不暂时停下,然而他却不怒反笑:“你的确聪明,教授。”

“我经常被这么说。”感知器不咸不淡地回答。

“那你也一定经常听说,聪明人活不长。”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信使先生?”

“不,我只是在遗憾这样的聪明才智被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地方。”信使发出一声冷笑,“为什么你要这样保护他?”

“抱歉?”

“他已经被永久驱逐,再也不会允许回家,从今往后直到死也会漂泊在异乡。但是给他申请任务的是你,申请做他的联络官的也是你,是你让他和塞伯坦一直保持着联络。我再问一次——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漂移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感知器保持了沉默,只是一脸空白地看着他。然而,他的目光像是穿过了信使的后脑勺,越过了千万星辰,停留在某个谁也不知道的虚无归处。信使突然释然了,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半是得意半是嘲讽地说:“你还说是我在执着于个人恩怨?”

科学家并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一位随从敲了敲会客室的门,说:“先生,有汽车人来访了。”

信使不耐烦地说:“汽车人来我这里干什么?让他们回去。”

“他说……他说他是来接一位迷路的朋友回家的。”随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随后,他的话语被一个满含怒气的低沉嗓音取代:“他的名字叫弹簧。”

 

三十塞时之后。

开船的碳基们也许不知道,有些方向感优良的塞伯坦人,空间感和碳基种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即使是在不知上下左右东南西北的太空中,他们也不会彻底迷失。

漂移正好是其中一员……只是,他不巧在狭窄黑暗的货舱里陷入了充电状态。

等他上线时,飞船安静得出奇,甚至没有一丝引擎的响动。这要么是飞船出了致命的故障,要么是自己已经到港了——当然,没人叫醒他不说,他还根本不在正确的方向上。

可惜漂移并没有费神在脑模块里储存星图,不然他会发现,他距离原本的目的已经十万八千里远了。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因为长时间盘腿而坐,腿部线路有些反应迟钝。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大概也能猜到,他这是又触了普神的霉头了。这时,他才开始庆幸,至少自己还多少找回了一些巅峰状态的敏锐感知力。

厚实的金属隔板并不能彻底阻挡声音的传播,货舱之外,正有几个碳基生物用飞快的外星语言交谈着。凭借着自己的语言模块,漂移勉强可以分辨出交易,奴隶,价钱这几个词。

没有记错的话,一个塞伯坦人在奴隶市场上能卖不错的价钱。机械种族平均工时长、损耗低,身形巨大,可以长时间胜任从苦工到保镖的几乎所有类型工作,再加上其稀有性,驱策着奴隶贩子们一再提高价格。

漂移在芯底叹了口气。看来,他给货船的出价还没有诱人到让他们放弃把自己卖给奴隶贩子的邪念的地步。他虽然无意进行无意义的杀戮,却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剑客稍稍按了按紧闭的大门,毋庸置疑,不管用什么手段,这道门必然都是封死不会动的。从好的方面看,这次重力让他的头保持着正确的方向了。以碳基生物柔软而细小的身体为标准,这已经是一道足够坚固的门了——他们一定没怎么和塞伯坦人打过交道。

他攥紧了拳头,摆出拳击的架势。拳头曾经是接触枪械前的他在贫民窟唯一的防身手段,甚至,在某次失败的尝试里,还曾是谋生手段。他的拳头自然不可能和擎天柱那样的大型机比硬,但是或多或少,他也算做过个专业人士。

快速出拳,直击要害,不留余地,他有节奏地一下下重击着紧闭的门缝。毫无保护的直接接触让他的拳头隐隐作痛,但漂移丝毫不以为意。门外的声音消失了,很快,正如他所想的那般,门缝开始渐渐变形,出现了一个可以容他放入双手的缝隙。漂移将双手插入如扭曲微笑般张开的缝隙,开始用尽全身力气将门掰开。

门被他一点点地推开,直到打开一个可容他无障碍通过的大豁口。此时,货舱大门已经被他的握力和臂力扭曲得不成模样。这其实比他想的要难一点,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碳基机械的强度。

出乎他意料的是,门外的碳基们还没有全部逃走。他们挥舞着已经退化的爪子,连滚带爬地跑向空地。事实上,漂移并没打算把他们怎么样。比起杀光这些碳基,他更想知道自己正在哪里,该怎么回头去找到自己的飞船。

他几步走出货舱,离开了视觉的死角,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双属于塞伯坦人的机械双腿。

漂移茫然地上移视线。如果他是个碳基生物,眼前的这一幕大概能把他的眼珠直接吓掉出来:“……黑影??”

被叫了名字的六阶战士——前六阶战士终于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黑影换了一身略显鲜艳的涂装,让他看起来明亮了不少,霸天虎的标志自然也跟着不知所踪。他手里抓着一块数据板,光镜上戴着一块小小的视觉辅助装置,看起来洗尽了血腥气,全然是一副塞伯坦奸商的模样。就算多年以后想起这件事来,漂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立刻认出那是黑影的,此时他也只是傻在原地,并没意识到自己看起来也和霸天虎时期完全两机了。

黑影用商人看货物的惯常挑剔眼神,略带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尤其在汽车人标志上多看了好几秒):“不好意思,请问我认识你吗?”

 

文明社会的规则是,哪怕你头一天刚刚被一件飞来横祸烦到半夜,只要第二天还是工作日,你就得按时上班。感知器被弹簧护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警车良心发现,没有马上找他要汇报,只是简单地叮嘱他最近有些不太平,弹簧可能得护卫他一段时间。对这个命令,他不高兴,弹簧也不高兴。但是当下,什么抱怨也敌不过及时休息的生理需求。

第二天,他顶着一张因为充电不足而略显扭曲的脸,和同样扭曲着的弹簧一同行驶在上班的路上。

他们的同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直到感知器搜肠刮肚地找了点话来打破这尴尬:“我从来不知道你也在政府工作。”

“那是因为我没有。”弹簧的回答生硬而冷淡。他听起来完全不想和感知器说话。

他的态度十分自然地感知器闭嘴绝了闲聊的心思。自从他主动选择退出汽车人,有些过去的同僚同他相处时,总会流露出些别扭的态度。这让感知器有些难过,同时也无话可说。芯底里,他甚至开始有些埋怨警车为何会把弹簧指派给自己了。

还是赶紧去开始工作吧,漂移大概还等着自己呢。无奈的科学家习惯性地准备在路口转弯。然而,弹簧却把车头卡了一半在他面前,示意他停车:“不行。”

“什么?为什么?”

“一言难尽。总之,换条路吧。”

“可是弹簧,接下来五个街区都在进行整修,绕的路太远了。如果我不走这里,今天我就非迟到不可了。”感知器试图争辩。即便看不见脸,他也能嗅到弹簧不耐烦得简直要冒机油了。他咕哝着倒了倒车,满腹牢骚地跟在感知器车屁股后:“好吧,好吧,随便你。”

沿着惯常的路线行进到一半的时候,感知器才明白过来为何弹簧会劝说自己换一条路——往常的清晨里空无一人的小街,如今被攒动的头雕挤得几乎水泄不通。领头的高音喇叭一遍遍重复着感知器不甚明白的口号,(“制裁战犯”“告慰亡灵”“汽车人霸天虎滚出塞伯坦”)头几辆车在前开路,引领后面的人型TF们向前走。

感知器和弹簧不得不被挤到一边去,把速度降到最低,以免和逆行的TF群发生碰撞。他这才注意到,这些TF们没有一个拥有汽车人的徽章。

“这是什——”

“别问,只管继续走。”弹簧用他非常习惯的,强硬雷霆救援队老大的祈使语调,要求感知器不要多话。于是,一个汽车人和一个前汽车人,在群情沸腾的愤怒和恶意之中,沉默不语,尽力压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只求能够平安抵达终点。

他们错了。好不容易越过了游行的TF群,市政大厅广场上竟然还有一片乌压压的TF群,保持着自恃高贵的矜持态度静坐示威(标语上写着“汽车人=独裁”“汽车人也该受到审判”“他们必须付出代价”)。绕过他们甚至更加费力,感知器不得不找到一扇隐蔽的侧门,才让自己终于没有在打卡的最后时限前迟到。

终于来到办公室前时,感知器觉得自己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他拦住弹簧:“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外面那是什么情况了吗?上次我看到中立派这么激动的时候……”

“是擎天柱被流放的时候对吧,我知道。而且你别忘了,你现在也是个中立派。”弹簧尖刻地说,“新议会昨天通过了一项提案,细节的东西我不大记得,但是霸天虎们的罪名和处置方法需要重新定义。所以,死刑被无限延期了。”

“什么……这是谁提议的?警车居然会同意?”

“哈,同意?就是警车自己提的。”

感知器差点没被自己回流的机油呛到:“警车?!为什么他会提议这种事?”

草绿色的战士再一次皱起了眉头,露出不耐烦脸:“你干嘛关心这个,感知器?你难道不应该在外面和那些大爷们一起喊着口号把汽车人赶出塞伯坦吗?”

虽然话语并不过激,但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冒犯。讽刺逼得感知器回头,有些气急地盯着比他更为健壮一些的战士。然而,这一刻,感知器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很少有TF知道,他退出汽车人、取得更大的行动自由是警车的主意,更少有TF知道,他们目前在执行的秘密任务里感知器参与的分量有多大——这一切都该对包括昔日队友在内的所有他人严格保密。

此时此刻,他是中立派中的汽车人,汽车人中的中立派,而因为这两方对立情绪的日益高涨,他的生存空间也在日益被挤压。

正在他们俩气氛僵持不下时,一声轻轻的咳嗽打破了沉默:“不好意思——”

感知器回过头,看到的是和漂移极为相似的涂装,以及一张让他不舒服的假笑的脸:“劳烦让我过去好吗?这是我第一天到这里来工作,我不想迟到了。”

他当然认得这张脸,毕竟,这位自以为是的掮客头天晚上才把自己截下来毫无理由地威胁了一番。只是,此时,哪怕再次见面,他也看起来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比起政客,看起来更像是名职业演员:“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感知器教授,是吗?”

科学家没能回答,一阵急促的引擎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来者有着专业保镖的黑色涂装,保持着跑车形态,甚至没有费神变形:“信使阁下,议长正在等您。事情非常紧急。”

“好的,好的。啊,工作,真是一刻都不让人休息。”信使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搓了搓手,礼貌地向弹簧和感知器致意,“那么,两位,我先告辞了。祝你们有愉快的一天。”

他最后的视线落在感知器身上,突然让他感觉室温低了几度。

和信使的会面让感知器几乎感到受到了惊吓,而当他一个塞时之后看着这位新晋的议员朝着自己直直地走过来,对自己说出自己的第一个要求时,他觉得自己火种几乎要被吓停了。

“我可以看看漂移的资料吗?庭审记录,笔录材料,心理评估,财政报告——我想要所有东西。亲爱的感知器教授,我知道你一定都有。”

他的笑容依旧看似完美无缺,然而在他的唇齿之间,感知器仿佛能看到成型的恶意喷薄而出。

 

漂移不曾记得黑影是个这么活泼的TF,此时,黑影拍着桌子对漂移大笑不已,蓝色的能量液随着他的动作洒到地上。在这种鱼龙混杂、非硅基专用的宇宙港口,两个高声笑谈的塞伯坦人简直显眼得不行。即便漂移现在拿着杯子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尴尬得要命,也挡不住旁人拿同样异样的阳光打量着他们俩。

“死锁你简直是我听过的年度最佳笑话哈哈哈哈哈——”

“……我的名字是漂移。”

“好的好的,没问题死锁。”黑影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让我先恭喜你脱离苦海站到了‘正义的一方’,至少你不用和那帮可怜虫一样被像渣滓一样丢进废料场。”

这轻佻的说法让漂移十分不适,他的嘴角扭曲了一下,尴尬地挪开了视线。好嘛,现在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十足的大傻瓜。

“不过就算你站对了边不用死了,也还是得被扔出塞伯坦帮他们干脏活儿,还能更搞笑一点吗?死锁啊死锁,你的机生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你到底有没有一刻是完完全全为自己活的?哈哈哈哈哈——”

黑影这张毫无遮拦的嘴和奇诡的笑点在霸天虎之间早就不是秘密了,他似乎习惯于以看待丑剧主角的态度看待每一个TF——包括他自己。只是因为他战斗力惊人,大多数被他冒犯的对象都选择了无视,可惜,现在毕竟是漂移有求于人。更何况,黑影的话字字属实,除了沉默等他自己笑累,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好了,好了。”终于,黑影停了下来。他对周围其他种族投来的不满或疑惑的目光完全不在意,伸出手拍了拍漂移的肩甲,“我也是没想到即将接手的货物居然是老熟人,这也是种奇妙的缘分。”他的声音立即高了八度,对整个酒馆吆喝着,“今天酒水我包了(Drinks on me)!”

口哨,欢呼,甚至擤鼻涕的声音立即扬起,取代之前的尴尬和不满,几乎把整个酒馆的房顶都掀了。黑影狡黠地说:“我真喜欢有钱的感觉。”

现在,去除了被围观的尴尬,漂移终于可以正常地进行对话了:“你竟然还做非法奴隶的生意?”

“只要有需求,我什么生意都做。”黑影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本来也不以自己坚强的道德底线出名。”

“你的合作对象都不知道你是……以前是个霸天虎?”

“只要你找对人,洗白自己也不是难事。”黑影冷笑一声,“乖孩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自己的过去直言不讳?”

“嘿,我面对自己的过去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改过的机会,并不是想得到什么表扬。”

“不,大哲学家,改过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彻底忘掉过去发生过什么,假装自己是个白纸一般的处机。你看看你,坦白,投敌,像个圣徒一样甩了自己的枪,连祈祷都学会了,结果呢?他们给你什么机会了吗?”或许是有点喝多了,黑影的情绪变得有点不大好。

“我知道自己应得什么,黑影。我犯过许多错误,在我的前半生里我几乎就没有做过对的选择。所以当惩罚来临的时候,我也会毫无芥蒂地接受。”

他发誓,他只是在据理力争。只是他的话让黑影又笑起来,像是听了个笑话:“‘知道自己应得什么’……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你真的信这个?”

新晋的商人站起来转了一圈:“看看我,我曾经屠光过几十个星球,杀过不计其数的汽车人,死在我枪下的人命我自己都数不清。但是只要我不说出来,你能看出什么?你想问我晚上能不能充电?我告诉你,我充电充得他渣的平稳极了。我们之前可是在打仗,打仗啊死锁。战争就是遍布死亡的游戏,你去问问随便哪个上过前线的汽车人,他们手上有少沾霸天虎的能量液吗?”

漂移冷冷地盯着他。现在,他终于他可以把多年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梦魇之一,像是说某个事不关己的故事一样,平静地说出来:“你还记得SE707吗?”

“什么?”

“我不确定你记不记得,黑影。你们六阶做事总是很快,我们去接应你的时候你在已经收尾了。你杀光了那颗星球所有的反抗势力,断后部队都以为你已经走了,但其实你还没有。当时威震天的命令是不留活口,斩草除根,断后部队挖开了一个防空洞,在里面发现了数不胜数的碳基,雌性,老家伙,幼生体,都是毫无防抗之力的个体。他们被一个个抓起来丢进挖好的深坑里,那么弱小,一个个瑟瑟发抖,哭喊着求饶着,我还记得看着他们互相推搡,试图把那些小东西举过头顶让他们逃出那个坑。”

“……”

“不过那都没用。小东西们要么被就地踩死,要么就被扔回坑里活活摔死。最后,他们被淋上汽油和能量液,被高温喷火枪活活烧死。最后,就只剩下一片灰烬,只要土壤一掩埋,就彻底毫无踪迹,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无影无踪。”

“……”

“说真的,那时候我感觉不怎么好,但是就像你说的那样,这种事我们早就习惯了。威震天告诉我们,碳基生命不过是肉做的虫子,生生死死都该由我们这些更高级的种族随意定夺。但是你,我不知道你在执行这么多六阶任务的时候见过什么,你出现了,然后发疯一般地殴打断后部队的负责人,普神,你连枪都忘了用,就只是一个劲地揍他,直到我们费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拉开。”

“……”

“当我被水晶城接受之后,加入汽车人之前,我曾经自由地往来于行星之间。你知道吗,我去了一趟SE707。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铺得层层叠叠,根本不属于这颗星球的花。有些已经腐败,有些还没烂光,就在那个被埋得天衣无缝的万人坑上。有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铺满它。起先,我不知道献上植物的生殖器官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

“黑影,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只要你闭上眼睛假装他们不存在,就可以把它们当做正常的战争附带伤害,就可以彻底忘掉自己过去是什么样的TF,为什么还会有谁在这颗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缅怀的星球上,纪念不会有谁记得的死亡?”

漂移的蓝色光镜盯着黑影。在很久以前,黑影“受了太多碳基星球的影响”“变得心慈手软”的传言都甚嚣尘上,那一次失控之后,霸天虎的高层断定黑影在过去的六阶任务里都有手下留情的嫌疑,因而,黑影受到了严厉的审问、训斥和惩罚,并被派出去“清理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他并没有刻意打听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如果真的黑影有私自违反威震天不留活口的政策,那么得知此事的威震天,也必然会要求他挨个地把留下的活口全部杀光,不计代价。

没有谁能确切地知道发生在威震天和他的最强王牌之间的事情,只是,自那以后,黑影再也没有为这种理由遭到过斥责。同样地,黑影的性格也变得异常讨人厌。他疏离了几乎所有同僚,以嘲弄的态度对待一切,以冰冷的金钱衡量一切。渐渐地,霸天虎们说,只要价钱足够,黑影可以出卖一切,包括他的忠诚,和他的良芯。

有些东西,恰恰是因为有了价格,所以才会一文不值。

而现在,曾经整日沐浴在战火与死亡中的战士仿佛捡回了某种丢失已久的东西。虽然气质不会言语,扑鼻的铁锈味却已经变淡了许多。伴随着久久的沉默,凉凉的高纯渐渐恢复到室温,这一次,漂移自在多了。

最后,黑影发出一声自嘲的嗤笑:“好吧,你拿下我了,小子(You’ve got me dude)。”

他喝了一口已经不再冰凉的高纯,露出嫌弃的表情,注意力重新回到漂移身上,对他方才的问题悄然逃避,不置可否:“告诉我,漂移,你是真的准备听轮子的话,找到所有漂泊在外的虎子并且见一个杀一个吗?”

剑客默许了他的避而不答,只是安静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对前六阶回以微笑——他的高纯,从刚才起就没有喝过一口:“不,我一刻都没有这么想过。”

 

感知器是漂移在塞伯坦上的联络人。按照一般的操作程序,他的所有资料都已经移交给了感知器保管。用地球人的话来说,感知器就是漂移的监护人。因而,无论从普通的人情事理上,还是政治的游戏规则上,直接要求抽调文件都是极其无礼的行为。

好笑的是,许多TF在得知了自己科学家的身份之后,第一反应都是可以对感知器予取予求,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们自己吃硬不吃软的错觉。科学家站起身来,直视着对方的光镜,庄重地拒绝了他:“不好意思,先生。我不能答应你。”

笑容一下从信使的面甲上消失了,怒火几乎立刻开始在表情上积聚。这明显也不是一个他能够接受的回答,但是,他还没有丧失理智到当众,尤其是当着弹簧这个虎视眈眈的保镖的面发狂的地步。

“你知道我什么人,基于什么理由向你提出这些要求吗?”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感知器不为所动,“我只知道抽调已经封存的汽车人档案,不光需要搜查令,还需要至少两位汽车人高级军官的首肯。”

行政上的要求,就用行政上的程序来阻拦,假如按照感知器的要求这一整套程序操作下来,哪怕他门路众多,也得花上好几天。信使的怒火渐渐退去,变为阴郁:“如果你能够主动交出来,就能省掉我这些麻烦了。”

“这是标准程序,先生。”感知器下了驱逐令,“等您全都搞定了,您知道到哪来找我,祝您今天过得愉快。”

就像当面给了一记响亮的掌掴,话说到这个份上,信使只能悻悻离去。他的表情和暴走的磁场告诉感知器,他今天绝不会过得很愉快。感知器没有表露出来,但是让这家伙吃瘪的感觉爽得要命。

弹簧站在一边,安静得就像个草绿色的装饰品。假如不是他的关注点依然在正确的地方,感知器都怀疑他是开始充电了——毕竟,待机模式的重点就是在不需要的时候不声不响。

送走信使之后,感知器重新坐了下来,回到被打断的计算上。他的雷达捕捉不到漂移飞船的信号,他还在想各种办法。

这时,沉默的保镖终于开了口。他听起来还是有点不高兴,但更多的是疑惑和好奇:“漂移真的对你就那么重要?”

老实说,这种问题也太私人了。提问像一根钢针刺进感知器的音频接收器里,逼迫他不得不面对,感知器长叹一声:“你又干嘛关心这个?”

“每个TF都想问,看来我是第一个直接来问你的。”弹簧不以为意,“我也有亲密的朋友,也有信任的队友,但是像你这样为他做了这么多又不说一个字的?真是让我搞不懂。”

他的话让感知器有些笑不出来:“别说得好像你知道很多事一样。”

“你是说除了你四处奔走为他减刑,打探到判决又私自透露给飞毛腿,说服飞毛腿当庭翻供,为他现在这份工作作担保,还亲自做他的联络官之外?我的确不知道多少。”弹簧发出一声嗤笑,但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出于愕然还是茫然,“就算你现在已经不是个汽车人了,给他做担保也等于是在拿自己的前途赌博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觉得这一切都不值得,抛下一切彻底消失——”

“弹簧!”感知器的声音一下提高,强行打断了弹簧的话,对方也立刻住了嘴。绿色的战士很少这么多话,想必这不过是长久的疑问与暗暗的关切的积累瞬时的爆发。这几乎让他们俩都尴尬了起来。

即便知道他们还有许多尚且无法解决的误会,感知器依然有点高兴自己还有一位忠诚的朋友:“我很高兴你把你的想法告诉了我,弹簧。不过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弹簧无奈地摊了摊手,像是早已料到对话的结局:“是啊,说得好像我第一次见到被冲昏脑子的TF一样。”

在特定方面有些迟钝的科学家还在愣神,弹簧的接收器突然跳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蜂鸣,声音的频率很高,几乎很容易就让他们的音频接收器微微发痛。汽车人习惯称呼这种声音为“任务铃”(Duty Bell),因为只要它来骚扰你,就表示有重要任务来了。有护卫任务在身的弹簧本应无视这个声音,然而,当他了解了细节之后,却有一瞬间的惊讶显露,随即被沉重的表情取代。

“抱歉,感知器。这件事很重要,我得暂时离开一下。”弹簧说着,开始刻不容缓地向出口走去,“可以先去找警车帮我说明一下情况吗?”

“可以,不过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感知器追问。

三变战士变为直升机,离去之前留下一个简单的句子:“有一艘小型货船未经许可离港,他们怀疑是汽车人做的。”

 

“所以,让我再复述一遍我们的交易。”黑影抓着数据板,一副斤斤计较的奸商模样认真地记录着——漂移猜他是在起草合约,“我带你去这个坐标,放你下来,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而你会付我五十万塞币?”

“包含了双倍的路费和不把我卖给奴隶贩子的费用,算是保护费。”漂移靠在桌边补充道,“虽然就算你再把我卖一次,我也有自信可以杀出来,但是那会浪费很多时间。我已经失踪很久了,不想冒更大风险。”

“有趣。你为什么不一走了之?”黑影一边录入内容一边随口问,“我是说,反正他们把你给流放了,你联系不联系又有什么区别?”

“相信我,没那么简单。”漂移叹了口气,“而且,在塞伯坦上也不是没有还牵挂我的TF……我不能背叛他的信任。”

“他塞给你一件杀人的脏活,你还认为他是牵挂你?”

“接受这件脏活也是我的决定。”漂移平静地回答,“我打了太长时间仗了,有点不适应和平。如果没有任务在身……”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黑影却十分顺畅地接了下去:“哦,我认识的不少老兵最后不是发了疯,就是酗酒嗑药,像我这样彻底从良的九牛一毛。”

漂移忍不住挖苦他:“你还做奴隶贩子的生意呢,你管这叫从良?”

“嘿,哪里有利润哪里有我好吗?买卖奴隶在这里可是合法生意,一本万利。”黑影滔滔不绝,“至于像你这样说一套做一套的……你不是说你根本就没打算过杀掉逃离在外的霸天虎?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不敬业的汽车人。”

“我不知道什么是敬业的汽车人,也从未觉得自己成为过汽车人的一员,毕竟正常的汽车人招募程序不包括加入霸天虎这一项。”他这么说着,干脆拿下了大剑,开始抚摸剑身——这样能让他平静下来,“我只是按照我自己的信条和准则行事,加入汽车人也只是相信这里和我志同道合的TF会更多而已。除此之外,我不受束缚。”

“这是‘我想干嘛干嘛’的加长版本吗?我真搞不懂你,这样你要怎么和汽车人那边交代?”黑影继续说道。虽然他的光镜一刻也没有离开数据板,但是今天的每一句对话,前六阶战士都不会忘记。

“老实说我也不觉得我需要向汽车人交代了。他们正忙着和中立派斡旋,应该没空追查我的任务进度。”他将大剑放了回去,“我只需要向我的联络官交代就行。”

“你的联络官对你可真够温柔。像你这样行踪不明这么长时间,我的联络官可以追杀我到天涯海角。”黑影终于抬起光镜,谨慎地看了看漂移,“死锁,你确定你没有上塞伯坦的追杀黑名单?”

漂移犹豫了一下:“这些都跟你无关。而且我说过了,我叫漂移。”

黑影耸了耸肩,把数据板递给他,满不在乎:“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事实证明,在付了足够多的钱的情况下,黑影是很有契约精神的。漂移没打算把自己的最终目的地告诉黑影,只要他带自己拿回自己的飞船就好。毕竟,DJD对前霸天虎们而言都是绝对的危险。他喜欢以身试险,却不想把别人一起推入险境。

路程并不长,他偏离的距离比自己想象的要短。漂移的飞船被寄存在一个规模不大的私人空港,因为他并不信任公共空港。然而,当黑影提交停泊申请时,漂移却发现了一些异样。

“慢着,黑影,你可以稍微往右侧靠一些么?”他谨慎地提出。

黑影依然保持着你是老大你说了算的态度,向外偏移了一些。他们俩都不是很在意这微小偏离会导致他们和空港无法保持相对静止的问题——只可惜了没有一个天才科学家和他们随时保持联络。

透过暗沉的强化玻璃墙,漂移看到了一些可疑的闪动:“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迷你金刚?”

“迷你金刚?你确定?”黑影惊讶地反问。因为机体改造时对光镜功能的简化,他看到的东西并不如漂移清晰。

“我确定。”他肯定地回答,“我好像还看到了几个熟人。”

“是友好的那种吗(Friendlyones?)?” 

“完全不是(Noteven close)。”漂移摇了摇头,“议会直属的警卫队成员都不怎么喜欢我。我可不想进去和他们打照面,他们多半是来找麻烦的。”

前六阶战士打开通讯器:“这很简单,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然而,当他拨通了空港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冰冷而清脆的声音用各种各样的语言重复着同一句话,“检修中,请稍等片刻”。两位前霸天虎面面相觑,交换着困惑的眼神。接下来的一塞时中,几艘稀稀拉拉的飞船路过,又迅速离开,空港依然没有开放的迹象。他们并不能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毕竟燃料有限,禁不起这般空耗。

“死锁,我觉得你需要想个B计划了。”黑影郑重其事地说,“再这样等下去我的成本太高了,如果你不加钱,我就在这里把你丢出去。”

漂移恼怒地看着他,被他的直白堵得无话可说。这认钱不认人的架势,不管他所属什么派别都丝毫不变——其实他就只是坐地起价狠狠宰他一笔。虽然漂移不缺钱,但他也不喜欢送钱给奸商:“你还剩多少燃料?”

“什么?”

“导航仪借一下,我有个新坐标。”他一把推开黑影,开始操作起仪器来。燃料还剩下不到一半,原路返回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黑影在他身后大声发出抗议。随后,他们俩的动作和声音,都被自动启动的扬声器给打断了。

“塞伯坦联合议会警卫队,通告本星域所有飞船。”这是属于迷你金刚的,略显尖细却又故作沉重的声音,“本空港已经因为与塞伯坦逃犯的有关线索而暂时关闭。我们正在追查一批逃犯,他们拥有武装,天性暴力,极度危险。请所有塞伯坦公民主动配合我们的调查,主动提供线索。如有违背将按照《塞伯坦安全法案》予以拘留。塞伯坦联合议会感谢您的耐心。”

黑影的抗议变为一声脏话。

漂移低下头,开始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输入新的坐标:“看来没得选了,黑影。这就是B计划了——你这小飞船最好有能撑到目的地的足够燃料。”

“慢着,你还是没说我们要去哪?”

“死地。”漂移简短地回答,冷静地往导航仪中输入DJD的飞船最后发出信号的坐标。

 

假若不是弹簧又发了一条简讯来强烈要求他真的去警车那里,感知器本来是打算无视他的。甩掉小尾巴正好可以让他一台机好好清静一下,专注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他依然捕捉不到漂移的信号,明明太空桥在正常运转……

他继续下拉着菜单,迅速地浏览着数据,直到一个小小的参数引起了他的注意。太空桥之间互相连接,当别的太空桥被启用时,会无可避免地引起其他太空桥的数据变化和坐标偏差,有的甚至会被重新导向一些不在本次元的暗影空间。对此,他们是有一套精密程序进行修正的,而感知器正盯着的,就是被启动的修正程序。

对这复杂的程序进行逆推算的话,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是哪一座太空桥被启动了,目的地又是通向了哪里。正当他默默地进行心算时,他的屏幕啪地一声黑掉了,随即,一条满含愤怒的简讯跳进了他的视窗。

“我的办公室,现在就来。”

哪怕只是文字,也可以感受到这满含阴郁的祈使语气。看来“去找警车”并不是弹簧的建议,而是来自警车的命令。这让感知器一阵恼火——他就没有个正常一点的办法来表达“我有话想说”吗?

无论如何,上司依然是上司,命令依然是命令。更何况,如果是警车有话要说,那最好还是听一听——于是,就像现在这样,警车一言不发地看着在他桌前变成显微镜呆立不动的感知器,眼神仿若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幼生体。

“我还有一大堆工作没有完成。”感知器倔强地说。

“没事。”虽然他的表情在告诉感知器这绝非“没事”,“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位新到任的议员去拜访过你?”

“有,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能和你差不多无礼(Surprisingly, he was almost as rude as you are)。”

“多谢夸奖。”警车不以为意,厚颜无耻地堵了回去,“放心吧,我开了电磁屏蔽,这里没有谁能监听。”

“难怪我进来的时候觉得音频接收器有一点难受。”

然而,警车看起来对他的玩笑毫无兴趣,他的急躁略显反常:“我就直说了吧。无论他向你要求什么,你都得答应他。”

双方就这么陷入了窒息般的沉默。感知器没有变回人形,他还以为这是什么警车式的吓人冷笑话,然而安静的等待没有等来反转之后,他只得犹疑不决地问:“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警车放慢语速,半是威胁半是强调地再说了一遍,“不管他想要什么,你,都,得,给,他。”

感知器迅速地变了回去。有些话,还是得在有手有脚的时候说出来最有气势:“你想让我把漂移卖给信使?你最好说清楚你在打什么算盘,警车。”

黑白的参谋对他的抗拒毫不意外:“情况有变。就像我很久之前就对你说过的那样,我认为漂移已经重新变回了一个危险的对象。他和黑影接触并且合作了,他失控了。”

从一向温和的科学家嘴里蹦出来几个需要屏蔽的塞星词汇。警车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情绪控制场面:“注意你的言辞,感知器。”

“我们俩认识不是第一天了,你对我大部分时候都很诚实。”感知器看起来气得不轻,甚至连语速都随之变快了,“所以为什么你不帮我个小忙,坦诚一点,实话实说,嗯?”

警车的确对感知器很诚实,但那也只是因为科学家很少关心与他无关的身外之事,所以警车可以毫无芥蒂地向他隐瞒一些重要事实而已。感知器从不好奇心过剩,很少逾矩,也很少肆意评判。他有身陷战争就要身不由己的觉悟,也不害怕弄脏自己的手。事实上,大部分时候,他都好像对除学术之外身边的一切——无论经不经过他的手——都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态度。这是某种逃避,和自我保护的机制,似乎有谁这样告诉过他。因为打心底里,感知器对自己正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法认同。

所看着现在的感知器,警车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没有这样努力地争辩过什么,甚至不惜与上司对抗。而把这一片浮尘拽回地面的白色武士,早已远在千里之外。

当他决定为什么事情挺身而出时,他就不是个好糊弄的TF。

“我们有个任务,不容失败,然而已经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所以虽然抱歉,我不得不把漂移拽到这里面来。”

感知器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警车蓝色的光镜:“是我想的那件事吗?”

“我向你寻求过帮助的那件,没错。”

“所以让弹簧不得不离岗的那艘行踪不明的货船……”

“我们最棒的医生在上面,他们会没事的——希望他也会。”

科学家低下了头,离开警车的桌前,开始焦虑地转来转去。警车能看得出他的动摇,继续坚持不懈地说服道:“感知器,我们都知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我们不能再这样处于被动了,确保他的安全,我们才能扭转局势。我们的小队还没有开进安全的星域,外围的警卫队已经在搜查每一艘塞伯坦籍船,发誓要把每个佩戴徽章的TF都抓回来了。这群中立派知道我们的计划,或者说至少有所预感。任何被抓回来的TF都有可能成为汽车人新的烫手山芋。但是如果是漂移,或许我还能和他一起拖延一些时间!”

“不。”

“感知器——”

“不。”感知器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我非常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我们需要擎天柱,比以往都更急迫。但是我绝不会背叛漂移,这是我的承诺。我已经不是汽车人了,你对我也不再有行政上的权力了。对不起,警车,我的回答是不。”

他们沉默了片刻。警车看起来隐含着愤怒,却又十分纠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改变你的心意吗?”

“不能。”

“好吧。”警车叹了口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了自己办公桌上的某个按钮。电磁屏蔽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大作的警铃。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感知器回过身,正好看到几个全副武装的汽车人警卫破门而入,带头的果不其然是爵士。

“感知器,你被以妨害司法公正的名义逮捕了。”警车冰冷地宣告,“你将被撤离一切行政职务,并单独拘留三个自转周期。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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